#12002/9/29 14:55:25
我是一枚戒指,静静地躺在荧光灯笼罩下的玻璃柜里,来来往往的人拿起了又放下,总是会说:太个性了,不适合我。
我不知道什么是个性,我只知道我生来便是如此,像一只有着银色羽翼和天蓝腹尾的甲虫。老板说,你是城内独一无二的饰品,总有会识货的人赏识的。正是因为这句话,我才会心平气和地停在那里守候着起飞的一刻。
终于有一天,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在走进店内发现了我,并大声叫嚷起来,他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透过他额上的汗水和隐藏着的倦容,我知道他一定跑了许多的路才有所收获。接着,他很快将钱付给老板,我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在盒子里,带出饰品店,一路上从他和朋友的谈话中,我得知他要将我送给远方的女友,因为她无意中说起想要一枚那个城市绝无仅有的戒指,于是,在辗转了不知第几家铺子后,他选中了我。
他还不知道她的长相,因为他们邂逅的地点是在网路。他朦朦胧胧地喜欢她一年,从一开始,她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非同一般,不过那个女孩起初却一直都在闪避。就在他将要丧失信心的时候,她开始打破冷漠与他靠近,原因,或许只是与男友分手后的寂寞。他不在乎这些,只要她肯尝试着一点点接纳他,便已是最大的幸福,更何况,她已愈来愈离不开他了,偶尔提及以前的男友,总是一脸不屑。我想主人至少是幸运的,有些为彼此套上昂贵钻戒的人,珠光宝气之后却是一颗丑陋而空洞的心,而他们则是心与心之间真正的默契。我亦是幸运的,虽然没有高贵的出身,却有一颗未经世俗污染过的心,可以为一个女孩纤细的手指,增添一份不一样的光彩。
现在,主人要去见她了,带上我,作为见面后的第一份礼物。在火车上颠簸了好几小时之后,我们终于抵达了那个空气浑浊的工业城市,因为没有太多的钱,他选了一家小旅馆住下。房间里有积得厚厚的灰尘,被褥里甚至还有一股霉味,然而他却顾不得这些,甚至连一口水都没顾上喝,就急匆匆地去赴这次约会。
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孩向我们走来了,一切是这样的翩纤与柔美,可我却怎么也提不劲来,直觉告诉我,她不可能喜欢这样的我。他们很有默契的相认了,随后漫无目的地闲聊起来,不经意间,他拉起女孩的手,是想看看她是否适合我吗?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将我拿出来送给她呢,女孩一定在等着这份礼物呀,我在他的口袋里惶惶不安地跳动着。
我觉得那一晚我的主人不开心,回到旅店后,打开窗子拼命吹着风,那样凄清的夜晚,相距不远的两个人,却仿佛各在天涯。那个女孩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别处,在他唾沫横飞地长篇大论后,她居然靠在椅子上将要合上眼帘。这样的差距与临别前充满激情的电话简直判若二人,后来我才听说,女孩也刚刚从外地回到这座城市,这座滞留着从前那个他的城市。
第二天,主人被莫名其妙地放了鸽子,只得一个人在这陌生的世界里乱闯,他一直紧紧攥着口袋里的我,直到沁出汗来也不肯放手。他挑了一处江滨绿地坐了下来,无聊之极不断地拾起石子打起水漂,平静的水面荡漾开一层层涟漓,是那么地杂乱破碎,或许正如他的心。等江水埋葬了不知是第几波涟漓的时候,她细微的语言才从电话那头传来,有点不够坚强的他泄露了无尽的忧郁,于是她叹了一口气,说我马上就来。
他俩并排坐在江边的石椅上,女孩在风里苦苦地笑着,还问主人,风是什么味道的。风怎么会有味道呢,可她说有,是盐的。盐的,那不是眼泪的味道吗?他觉得气氛压抑得要使人发疯,正想换个心情将我送出的时候,她目然地直视前方,机械地说了一句:这片绿地,是过去我和他散步的必经之地。风凉凉地吹在脸上,她闭上双眼,忍不住的眼泪还是渲泻了隐藏许久的秘密。这才是真正的爱吧,无论是时间还是物质都不能改变的东西,可是实验的过程,会不会太残酷了一些,就像流水线上常常产生的废品一样,主人是否是挤进他们爱情中的,不必要的废品呢?我感到他握着我的手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之后,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把我给留下了。
异乡的黑夜里,只有我伴随着他,他暗淡的眸子与初次相见时有太多落差,连外表冰冷的我都不由地泛起阵阵心痛,而那个女孩,此刻又在何处为谁神伤?尽管如此,在主人打算离去的前一天,他还是在一大堆真情的倾诉下,缓缓地将我放到她的手心。谁知遭到的,是毫无防备的拒绝。她不打算要我了,就好像打算遗弃我的主人一样,不仅如此,她还冷酷地道出这些天来心不在焉的原因,没错,就是那段惨白的过去。可是,这钦定的命运最终使我从主人温热的掌心落到她那个黑洞洞的皮包里,再见了,我的主人,再见了,本以为会是绚丽的梦。
很快地,我又从她的皮包里甩到了她好友的手上。我想告诉她,一件没有生命的饰品固然可以任你随意摆布,一颗真挚的心却是绝对不行的,可是我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地为某人叹息。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在为另一段纤细的手指增添着色彩,她时常远远地望着我,仿佛凝望主人绝望的眼眸。在愈发频繁的凝望中,我发现她眼里的哀伤逐渐扩散开来,不知是没了止疼药,才会想起伤痛的苦楚,还是只是惦起曾经有过的辉煌的战果,至于是谁,已随风烟灭。突然有一天,她对我的新主人说,因为有事,要去我的故乡一趟。新主人将我摘了下来,一脸微笑地说,戴上它,到他那儿去看一看。就这样,我们一同回到了我魂牵梦萦的故里,她独自一人在偌大的校园里逛了一圈,后来又来到他的公寓楼下,我们仿佛一齐看到了窗口主人削瘦的身影,她不住摩挲指上的我,随后慢慢地转身离开。
几天以后,她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就在她细细洗刷着尘埃的同时,用蓝色发光石做成的腹尾一不小心掉进了下水道。她愣了很久,最终没有去捡,接着,剩余的部分也被抛了进来,哗的一声,全部埋葬。
生是色狼,死是色鬼。